“人分明是冲我来的……是冲我来的!”手术室外,戚鹫颓然坐在走廊椅子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的双手死死握着披在身上的毯子。
“你不必如此自责,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始料未及的。”陆奇站在一侧轻声劝慰。
“不!不对!”戚鹫猛然抬头,双目像是要喷出烈火,“如果我们之前的行动不这样畏手畏脚,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陆奇被惊了一下,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愕然问道。
戚鹫霍然起身,望向同样神色凝重的久思道:“拖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好,我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久思指甲嵌入掌心,咬牙应和了一声。
陆奇知晓劝不住这两个火药桶似的人物,只能扶额叹息一声:“我这就回去捋顺名单。”
陆奇的脚步声飘远后,空旷的走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戚鹫从未如当下这般无力过,像是陷入沼泽之中,找不到半点支撑,而那挂在手术室门上的游走的红字好似毒蛇吐出的红信,要将他凝滞的心整颗吞掉。
“小七,今天的事情确实不怪你,”还是久思率先冷静下来,将戚鹫重新按回椅子上,“小可爱会没事的,我了解他,任何事情,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我……”面对久思平和的目光,戚鹫那点硬撑着的气势忽然卸了Jing光,宽阔平直的肩膀耷了下去,闭目长呼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久思透过眼前人,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整日里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黏糊的小屁孩。她曾一点一点看着小屁孩逐渐长成了高大健硕又充满自信的大男孩,虽然时而犯浑,却洒脱又纯粹。说实话,她是羡慕的,虽然嘴上总是骂着他,却一直将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宠溺着、纵容着。
见戚鹫露出茫然神色,久思转身坐在他旁边,终于决定多说上几句:“小伍这孩子,虽然有时候令人摸不清思路,但是在对待你的事情上,却从来没有半点含糊,甚至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将自己摆在最后一位。所以,今天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怪你,但未来你也可以试着引导他多关注一下自己。”
这一番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为戚鹫在错综复杂的迷宫里开出了一条直通出口的路,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
即使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戚鹫那些热烈的、澎湃的追逐,也全然来自于他的所思所想。他将自己所认为的最好的东西、最正确的情绪一股脑丢在小东西面前,没有给予受赠者任何拒绝与选择的余地。然而伍灵这样默不作声的全然接受,偏偏令信心十足的戚少主认定,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受到欢迎的!
向来硬挺的脊背一瞬间垮了下去,他忽然像个犯错的孩子,将头深深埋在了臂弯,好半天才直起上身,顶着一头乱发哑声道:“我好像明白了……等他好起来,我会给他选择的权利。即使、即使他不喜欢我,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也会给他应有的自由。”
久思听闻此言,水润的桃花眼中惊愕停滞了片刻才缓缓散去,她明白做出这样的退让,对于向来高傲的人来说究竟有多难,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弯折下去的脊背。
时间被缓慢拉长,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被抓过来守在内里的易白摘掉口罩长吁了一口气。对面的人赤红的眼睛凝在他面上,似乎觉得这呼吸之间短暂的间隙都有些长,令易白险些打一个激灵。
“放心吧,已经脱离危险了。暂时昏迷主要是失血过多,脑中有血块,还有些轻微脑震荡。身上多处骨折,断掉的肋骨压倒了脾脏,有些内出血,剩下的就是卧床调养了。”
戚鹫追到病房,看着那张苍白静默的小脸,还是觉得一万个不放心,穷追不舍:“究竟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说不好,不过应该不会太久……”易白见戚少主紧拧的眉心,小心翼翼加了一句,“可能就在这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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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A市的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两天,雪落无声,积下厚厚一层,然而每一片雪花的堆叠似乎都比往常要沉重许多。
阳光撒不到的角落里,轰轰烈烈的清洗行动正在悄然进行。落木这次下手极狠,无论是明面的仇家还是暗地的隐忧,凡是在名单之内的,无一幸免。这发难来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暗夜里的各大家族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更有早已退掉的老资格家族领头人出面,找上戚文宣控诉他纵子行凶,不分是非。
短短四天的时间,戚鹫整个人像是一把开了锋芒的利刃,凛凛寒光在暗夜里惹人心悸。不过,无人知晓,夜里的煞神此刻正坐在病床边,将所有锋芒收入鞘内,像个无害的少年。冬日清晨浅橘色的眼光洒下,那只干净有力的手正握着小刀一丝不苟地削着苹果,暗红的果皮薄得透明,均匀地向下盘旋蜿蜒。
这几天来,也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才能洗去血气,任自己平心静气地看光影在床上人身上缓缓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