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文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部话剧。
很讽刺的,这部生僻的网络上都没有记录的剧本,曾在二十多年前国内最重要的戏剧作品艺术赏上拔得头筹。
这也是历届争议最大的一次头奖,它的内核远远偏离当年文学艺术的主旋律,并且那些善于奉承拍马搞权谋斗争的人觉得它似乎处处都是暗喻,又愚蠢的说不清它到底在讽刺什么。
剧本得奖之后,没有剧团敢接演,仅仅在报纸上豆腐干一样的文化新闻栏里,例行公事的提了一下得奖剧名,反而是他当时的银奖作品《南巡一梦》拿到了最多的资源,被全国各大剧院争相上演,风靡大街小巷。
但贺正文从没怀疑过当时已八十岁高龄的艺术赏评委会主席刘燕鼐对金奖的高度评价和推崇,而他本人,也同样被话剧剧情的展开,结局的反转,人物的独特描绘感到震撼,他甚至对写出剧本的楚昱感到嫉妒。
如果二十多年前的社会能对文化事业更宽容一些,那个年轻人也许会成为他这一代最厉害的戏剧作家,而不是一个半道出家,风格偏激,拍出的电影叫好不叫座,以致在商业电影风chao的冲击下无戏可拍,年纪轻轻郁郁而亡的鬼才导演。
但历史没有如果。
但执念确实有可能创造未来。
也只有在学生公益演出,他二十岁的儿子才能奇迹般的让它在公众前重见光明,并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他更没想到,一个杂牌军兴趣社,竟然磕磕碰碰的将这部晦涩黑暗的话剧大致演绎出来了,无论道具多简陋,服装多廉价,演员多青涩,当角色在舞台上产生碰撞和联动,贺正文只感到头皮发麻。
作为剧作家最兴奋最开心的,不是剧本得奖,而是看到它被再次创作并Jing心呈现在舞台上。
不过,他知道楚昱的儿子是耍了一些心眼的,剧情在转折点结束,剧本后半部汹涌澎湃的黑色浪chao并没有出现在公演中。
一次大学生公演,不管是学生观众,还是喜庆的气氛,都不适合把它演完。
可一旦话剧进入公众视线,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本来就是徐姝媛这个丫头片子死乞白赖邀他去看,馋他手里的电影资源,可现在他屈尊降贵主动联系,她却装可怜装无辜起来,说那孩子带伤演出演完就晕倒了,现在身体刚好一些,还不能开始工作。
贺正文也记得王子没有上台谢幕,就这么把观众和已经上台的演员凉了十多分钟,剧团根本没有救场措施,真真的证实了这就是一次学生课外兴趣活动。
“没关系,我可以去见他。”贺正文说。
贺大剧作家的话把徐姝媛都惊到了:“不不不,贺老师您别生气,我昨天刚见过他,走路还东倒西歪的,过两天——”
“不想要角色了?”
徐姝媛反应过来,惊喜万分:“您要推荐楚颜进《奇闻》剧组?”
“在我推荐候选人给导演之前,是不是让我有幸见一面真人?小徐你和他约一下,我明天和后天上午在这个城市,他养他的伤,我过去就是了。”
徐姝媛挂了电话,强烈怀疑这个贺老师是不是假的,然后又兴高采烈去找楚颜了。
次日下午,徐姝媛亲自开车去了贺正文下塌的丽思卡尔顿,千年一遇贺老师要主动投食,作为艺人拼命一点也是应该的,但偷偷观察着坐在副驾驶上Jing神萎靡的楚颜,她还是受到了良心一万点谴责。
等候在酒店大门旁的私人管家引导他们进入了电梯,上至行政楼层,敲响了贺正文套间的门。
徐姝媛想小声提醒一下楚颜别太紧张,却发现Jing神奕奕的楚颜,正面带微笑站立在她身旁回望着她,顿时觉得既暖心又丢人。
她的大宝贝正在安慰他掩饰紧张的小经纪人。
在套间客厅第一眼见到楚颜,贺正文觉得这个男孩不像他的父亲。
楚昱总是锋芒毕露的,恨不得光彩耀人的站在舞台中心吸引所有人的眼球……但楚颜不同。
他很柔和,除了从长相和演戏之外别无长处的母亲那里遗传的柔和面容,他的存在也叫人温暖和舒适,仿佛是冬日暖阳的照拂,恰到好处的谦逊,恰如其分的有趣,小心的跟随和探索对方的话题方向,让两个陌生人的聊天亦不会拘束和无趣。
如果不是徐姝媛和他讲过楚颜的背景,贺正文简直要怀疑男孩是从需要察言观色才能生存的艰难境遇中成长的。
他一定能比他的父亲更适应娱乐圈的生存法则。
话题一开始围绕着《诡奇见闻》的角色,楚颜显然做过功课,熟悉剧情和角色,而且相比一般新人总是眼红主角,他表达出对一个配角更大的兴趣。
看过几十年娱乐界风云,贺正文觉得虽然楚颜是从喜欢与否在谈想演的角色,但并无不妥,首先这个配角在原着中的人气很高,其次,他看过楚颜的演出,相信他可以驾驭男主角,但《诡奇见闻》的男主人设过于鲜明和张扬,倘若第一个角色给观众的印象太强烈,就会成为枷锁,变成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