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现实需要勇气和决绝,以及缜密的深思熟虑。
但是,往往,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那些玩意儿都会不够义气地烟消云散,心中脑中永远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且如果你还是被迫面对的时候,便会面临空白和纠结的双重煎熬,最后破罐破摔地华丽死机。
花厅里寂静一片,原本的雅致突然都被一种怪异压抑的氛围生生地抢去了灵动。
座上的蓉姨身形端正,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吐息,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任何失态,可是,她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脸色终究还是出卖了蓉姨的情绪。
看来,这个房中很快会有人加入我的行列。
而身边的霍骁显然是最不为所动的那一个,他握住我的手,同我一起跪在蓉姨面前,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波动。
我看着那个扣住自己手掌的人,那个似乎有着深深执念的人,似乎也有一种冲动而热烈的念头蜂拥而至心头。
很多很多的场景突然就这样毫无预料地出现了,这样那样的他,在这样那样的时光里,或不言不语,或字字珠玑,就这样慢慢成为我不愿忘记的风景。
那份原本醇厚的兄弟情谊,被一点点化开,一点点肢解,最后拼凑而成的,是一份交织着年月和心血的感情。
情不知为何而起,一往而深。
我就是这样慢慢地深入其中,忘记了最初的害怕和惊讶,饮鸩止渴地贪恋他在身边的点点滴滴,明明有那么多的顾虑,却不想多去介怀。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我心里种下了什么,我只知道,面对他,此时此刻的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放手了。
我慢慢抬起低垂的头,看向了座上故作镇定的蓉姨,试图将她的视线拉到我这里来,可是她没有,她的惴惴不安是如此明显,如此强烈。蓉姨目视前方,盯着门口的地方,闪烁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又一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动的人却不是蓉姨,我所听见的脚步声来自于身后,来自于蓉姨目光所在之处。
当脚步在我们面前停止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去。
高大魁梧的身躯饱经时间的历练越发显示出苍松一般的坚毅,刚强的面容没有一点表情,目光很深,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力量。
“……老爷。”蓉姨唤了一声,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然后,霍伯伯就这样庄严而沉默地坐在了蓉姨刚才坐的地方,而蓉姨则局促地站在一边,脸色更加刷白。
“今日,是你妹妹的百日……”霍伯伯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膝上,略略将身体倾向霍骁。
“是。”霍骁应道。
“你不入席,却在此处……”
“是。”
“为父与你相谈之事,你是打定了不依的主意。”
“是。”
“如此,你娘所说,确有其事。”
“是。”
过于平静的对话,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言,在此时尤其空旷和死静的花厅里,反倒听得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确有其事……确有其事……确有其事……
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一层汗,颈上背上却冷得仿佛置身冰窖。
“佑熙。”厚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叫得是我的名字。
好像一块烧滚了的烙铁猛地在身上一掷,我需要用很大的意念在阻止身体的颤抖。
“……是!”即便是一个字,我都在嘴边绕了千回。
“你回去吧。”
“是……嗯?!……什么?!”我吓得一个激灵。
“霍伯伯要处理一些家事,你回去。”
我看着霍伯伯仍旧平息得如同夜幕一般的眼睛,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句意味深长的“家事”上,最终说道:
“请恕佑熙不能从命。”
霍骁的手猛地一紧,或者说,是猛地一震。
“今日之事,佑熙,难辞其咎。”
很奇怪,明明只承认了一句,我心上却霎那间轻松了不少,就好像过山车故弄玄虚地爬上了最高点,在片刻的高空威胁后,急速畅快地天旋地转一般,我似乎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心理准备,要做的,仅仅是挺过去就可以。
霍伯伯眼角的一丝皱纹稍稍得收起,他缓缓地吸气,又缓缓地吐气,然后说道:
“倒也不推脱……看来是商量好了。”
“孩儿同佑熙之事,望爹娘成全。”霍骁既没有俯首也没有撑地,他将目光坦然地投向霍伯伯,仿佛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我看见蓉姨慌乱地用手绢捂住了嘴,眼珠一时间颤动起来,身形脚步都有些凌乱。
哪怕是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此刻的蓉姨,也被霍骁的话,惊得更加无所适从。
“成全……”霍伯伯重复了一遍,严峻的脸孔染上霜意,缓缓而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又有谁来成全。”
“孩儿心意已决,万不会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