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受杖,谏官跪启。紫宸殿前的事体可谓是声势浩大,皇帝终是禁不住压力,应允暂缓修缮宫殿。于此同时,左丞还递来了另一个消息吏部尚书由吴勉中接任。
双喜临门。也不算白受了这皮rou之苦。程靖寒坐于软垫之上,临摹着字帖,字迹柔中带刚,洋洋洒洒,笔锋落满一张黄栌纸。
殿下,宁孺人求见。
程靖寒头也不抬,信手将纸摞到一旁,随口道:让她进来吧。
殿下。她娇媚的声音像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一袭海棠红的襦裙,手上提了个木漆食盒。
程靖寒惫懒地靠在凭几上,笑容和煦:你今日是又带了什么来?
殿下真乃神人。天渐渐燥热,妾备了酥山,上面淋了蜜浆,可甜了。殿下快尝尝。她头上步摇轻晃,花合香扑面而来。
孤看再甜的蜜浆也比不上你的嘴甜。程靖寒接过银勺,吃了一口。
你的手艺真该让你去膳房当差。他顽笑道。
那可不行,妾想要跟着殿下。宁欢撒娇道,殿下,让妾留下来陪陪您吧。
你在这里,孤怎么办公呢?
妾可以帮您磨墨,解解闷。她说着,眼睛扫过桌上的公文。
你先回去,孤晚上去你那里。
宁欢有些意外,继而喜道:殿下不能食言哟。
孤说话向来算数。程靖寒犹是笑着。
酥山一点点化开,玉盏透凉。望着海棠红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笑容渐隐。
他脑中迸出的念头蓦地串成一线。
有些人留着终是隐患。
博济格踏入紫兰殿时,金昭仪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奴给金昭仪请安。她抚平裙裾,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头。
金昭仪眼帘微掀,见堂下之人正端端正正地前额贴地。她本欲杀杀博济格的嚣张之气,不料来人姿态如此之低,不由诧异。
起来吧。她神色淡漠,纤手扶额。
博济格起身敛容,双手交于襦裙之上。
丽婕妤是有何事?博济格今日穿着丁香色襦裙,未点花钿,只于发髻上簪了朵石榴花,与往日娇媚之色大相径庭。
金昭仪打量着她,只觉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博济格转头示意宫娥献上礼物,依旧低首道:妾自赤族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昭仪见多识广,希望不要嫌弃奴这份薄礼。
金昭仪玉指轻启红漆木盒,数颗珊瑚、玛瑙珠子在盒中显得格外饱满纯净。
哒,她阖上木盒。
你所欲何为?她面色微变,语带冷斥。
昭仪协理后宫,对后宫诸人多有照拂,奴十分感念。博济格很是谦卑,不疾不徐道。
金昭仪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只是淡淡的。
婕妤说笑了。谁人不知如今你圣眷正浓。我看该是你来照拂我才是。
花无百日红,奴只是以色事人,总是上不得台面。奴只盼能有一处容身之所,自保而已。
金昭仪眉心微动,她正正身子:你们先出去。
随侍之人皆退到了殿外,殿门合上。
你也不用绕弯子了。你究竟要说什么?她盯着博济格。
博济格抬眼浅笑道:奴自进宫来,树敌颇多,现在朝中都说奴是祸国妖女,奴知道自己命如草芥,可是奴不想死。
她口中之事金昭仪也是有所耳闻。那些谏官不敢怪责圣上,便把过错一股脑儿都归到了博济格身上。博济格眼下确实岌岌可危,她本是看戏之人,不料想博济格竟欲拉她同台唱戏。
奴身无所长,但愿意为昭仪赴汤蹈火。为六皇子谋取太子之位。
大胆!金昭仪怒斥道。她心里更是一惊,想不到她竟敢当堂宣之于口。
奴只是说出了昭仪心之所想罢了。博济格嘴角笑容玩味,以后昭仪不便做的事,奴可以代劳。
金昭仪起身,走到她近前,低声道:你何德何能?
圣人近来意欲封六皇子为平王。
她一愣,旋即轻笑道:那又如何?吾儿封王是迟早的事。
封王不足奇,可襄王刚刚受了斥责,而圣人素来喜欢六皇子,此时正是大好契机。
哦?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做?金昭仪有意探道。
博济格略略思索,慎重道:此时不若与襄王联手,化敌为友,来日伺机而动。
金昭仪有一瞬的愣怔,她看着眼前的博济格,仿佛与她初次相识。
她转过身徐徐走了两步,回头问道: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妾说了。只想自保。博济格平静答道,亦是想赌一把。
赌一把?
未来的储君不是六殿下便是襄王。若是襄王登基,必容不下我。
你又怎知六皇子能容你?
所谓赌局,便有输赢。可奴相信您更有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