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口罩遮住了急救医生的大部分面容,封晓非只能看到他眼里充满了怜悯,医生边上是罩着白纱布的移动床。
封晓非不想承认哥哥已经去世了,那个为他遮风挡雨,抵挡家里一切压力的人就这么走了。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早上把封父封母支回家休息,不用直接面对医生那句“节哀顺变”。毕竟大闹医院这种事,他爸妈真的做得出来。
他的大哥才四十三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组建家庭,为了他、为了家终于燃烧殆尽。
他还记得刚做完手术那会儿,封是言刚醒过来就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说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是他唯一能帮上哥哥的忙了。
虽然医生说利用脐带血可以作为治疗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的手段,但是并发症的发生率是极高的。话外之音:就算移植成功但也活不了几年。
当时封家已经是债台高筑,做移植匹配的钱还是赵兴珺施舍的。封晓非还记得她的原话:大哥活着我们才能玩下去。
可惜大哥就这么走了,才挺过了三年。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树,现在依旧喘不上气。
封家的决策权又回到了古板的封父封母手上。封晓非看着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推走了移动床,一下瘫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盘算着怎么和父母传达封是言去世的消息。
三水市没有首都占地面积大,横穿全市三个小时妥妥足够了,从直辖市交通配置标准来说倒是十分便利。从医院回到郊区老房子不过一个小时,他已经找到殡葬一条龙服务公司,安排好了封是言的身后事。
“爸妈,我回来了”,没人回应。
封晓非看到平时倚在门框的锄头和铁锨都不在了,估摸父母回家也没有休息,怕是又去看顾农田了。
他一直觉得父母是勤劳又放纵的矛盾体。
封家是地地道道的三水本地人,有地有房,只不过随着城市规划成了所谓的拆迁户。封父封母不愿住到拆迁房去,说是种地能接地气。封家兄弟拗不过父母,又担心不已,封是言主动辞去CBD的工作,在郊区附近找了个工作陪在父母身边。
而封晓非是外企的销售主管,平时开会就没日没夜,而赵兴珺是绝对不会住到郊区的。按照之前的协议,封晓非只能对她妥协。在照顾父母方面真的是全依靠哥哥,他对此一直是感激不已。
“小非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封父坐在田垄上,一眼就看见走过来的封晓非。
“嗯,我回来了。妈呢?”我哥走了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王叔叔来叫人,你哥还病着,家里总得有个人。你哥现在怎么样?”封父休息够了,又拿起了锄头。
是的了,他不该想不到的。虽然父母平时勤劳节俭,但是沉迷赌博。从他记事起都是封是言带着他,父母的饭食都要封是言提前下课回家准备。
封父倒是还记得自己有个生病的儿子,而母亲显然又忘了封家现在到底是什么境地,又跑去组局了。
“我把她叫回来吧,有事要说。” 封晓非还是闭口不谈哥哥的去世,转身去书记家找田立新。
封杰预感老大一定出事了,他扔下铁锹,一把抓住了封晓非的手臂。封晓非想挣脱,但常坐办公室的人哪能抵得过日常农忙的力量?
他知道了,封晓非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不是、是不是、你哥他、你哥他…”封杰呼吸急促起来,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
封父见二儿子咬紧嘴唇不说话,之前三四分的猜疑也得到了十分的验证。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封是言虽然带着氧气罩但还是能自己靠在床上看书的,怎么就,怎么就?他腾地松开封晓非,自己跑了。
封晓非的眼泪终于落下,封杰模糊的背影还在眼前,脑子里的画面却是一帧一帧都是封是言的:笑着的大哥,安慰自己的大哥,焦急的大哥,背对自己炒菜的大哥…
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漫无边际的思念蜂拥而来。
封晓非的喉咙再也按不下鼓噪的颤动,田垄间突然传来一声声绝望的“啊…”,缀着夕阳,莫名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