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唯一的手足敏王性好奢侈、骄纵妄为,恶名在大遂妇孺皆知。御赐敏王府就在宫门外神武大道上,占地十里,金砖碧瓦,比之皇宫不遑多让。这样华美的府邸,却门可罗雀,连最趋炎附势的小人也不敢前来巴结。
这都是拜敏王毒辣跋扈的名声所赐。
敏王府原没有这般广阔,从前王府边也住着不少公侯世家,居于宫门之下是难得的荣耀,挤破了脑袋在此处买下宅子的权贵,没哪个会把土地拱手相让。但几年间,敏王府的下仆或是放狗咬了左邻的公子哥儿,要么拆墙砸伤了右舍的老夫人,告到天子那也不过是敏王挨两句不轻不重的呵斥。
到头来敏王还会怀恨在心,大街上屡次纵马踩伤参他的官员。日子一久,除了皇帝,谁见了敏王都要绕道走,生怕触了混世魔王的眉头、永无宁日。与敏王比邻而居的勋贵们也都识趣地搬到别处住,让敏王府独占一坊。
是以虽然今夜敏王府刀兵哀嚎声不断,却无旁人察觉。即便金吾卫巡街而过,也不过以为敏王又在家指挥家丁厮杀取乐。
但富丽堂皇的院墙圈起来的敏王府内,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名贵珍稀的花木被砍得七零八落,花叶飘落,却不能回归泥土,反而落在暗红的血泊上。
那涂满庭院的血,来自倒在庭中的十几具尸骸。他们之中有王府的家丁,也有穿着奇特劲装的异族人,此时他们的血rou残躯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出敌我。但他们的同伴还在继续厮杀——敏王府的家丁人手众多,占了上风,渐渐将异族暗杀着包围起来。
府邸的主人敏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注视着人们流血、倒下,甚至偶尔有被斩断的残肢随着混战飞到他脚下,他却不曾动容。
比起残酷的杀戮,他仿佛在看斗鸡、斗狗,或是别的什么引人发笑的把戏,始终挂着冷漠的讥笑。
终于,入侵庭中的刺客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家丁中领队的那个才松了口气,走到台阶下道:“殿下受惊了。”
敏王冷笑道:“都解决了?”
领队才应了一声,就中了一刀,刀刃贯穿肩胛,剧痛使他一时连痛叫都发不出来。是敏王将腰刀掷向了他,年轻的亲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吵闹,已经宵禁了。这是你们守卫王府不力,让刺客潜入的惩罚。本来本王是想废了你那没用的眼睛,但是近日宫中新生了小皇子,不宜见血光,姑且用你的手来抵。”
领队慌忙叩首求饶:“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那可是本王很喜欢的刀,现在被你的血沾污了,就给你当作杀刺客的奖赏了。以后见到这把刀,就要想起废物的下场。”敏王哂道。
“谢殿下。”领队不敢拔刀,扶着刀身再次叩首,“殿下,这些刺客要怎么处理?”
敏王毫不犹豫道:“死了的拿去喂本王的爱犬,活着的送到地牢里去,问出背后主谋。”他顿了顿,玩味道,“不过大约也不需拷问了,定是白虎夷族派来的刺客。这群蛮夷野兽,竟然还不死心。此时无足轻重,不要说给外人知道,更不许惊扰皇兄。不然我把你们所有人都送去,和这些白虎夷作伴。”
被俘虏的三名刺客,都穿着扎染的布衣,披头散发,眼窝凹陷,皮肤黝黑,看外貌正是遂国南面深山里的异族——白虎夷族。其中一名中年男人用白夷族语大声咒骂了几句,敏王虽听不出其意,却也明白不会是好话,当即下令:“割了他的舌头。”
“殿下,割了舌头,他就供不出主使了。”
敏王挑起眉毛:“割了舌头,还有手指可以写字;砍了手,也还有脚,只要地牢里的刑具全都上一遍,就算没有了手脚,他也会找出别的办法来求饶罢。何况就算他不说,也还有两个同伴。怎么,你们不动手,是想本王先割了你的舌头么?”
领队不得不指示家丁掰开那男人的嘴,抽刀就要割断男人的舌头。眨眼之间,忽有一道雷电疾风般的身影从屋檐跳下,正落在敏王面前,手中银白的倒影直取敏王颈项。
那是白虎夷族千锤百炼的双刃弯刀,哪怕向后退开刀锋,半月形的刀尖也已经勾在后颈,只需巧劲一抹,再金贵的头颅也会落地。
敏王陷入死地,已然避无可避。
偏偏敏王就没有避开,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左臂,直直迎向刀刃,以血rou之躯格挡利刃。他先前将腰刀掷出,身边没有刀刃,情急之下便抽出腰间马鞭,向刺客抽去。
那刺客没想到竟会有人舍去一条手臂来挡刀,刀刃被血rou骨骼阻挡,不能再顺势割喉,只得收刀后撤。但这收刀的一瞬间,敏王的鞭子就如浪chao版接连不断地涌来。刺客才后跳避开一鞭,就被接踵而至的第二鞭抽落在地。
那只是一鞭而已,刺客的胸前却猛然绽开殷红的血花,仿佛被利剑穿心而过。敏王犹不解气,走下台阶来,又抽了他十几鞭,才垂下手臂,出了口气。
月光照在那长鞭上,竟有铁光闪烁。那不是驯马用的寻常牛皮鞭,鞭上密密匝匝地镶着许多细小锋利的铁爪,一鞭下去定然抓下不少rou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