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讷讷道:“你既然同情你娘,那更可以真心对待公主,会是个比旁人更怜惜妻儿、体贴入微的好夫婿。而且尚公主做驸马,你爹也会高看你几分,或许会对你娘更好。”
“我当然想过要做个好丈夫,一定不能和阿耶一样。小时候爹娘都不亲近我,只有负责贴身照顾我的侍女对我最好,有如长姐。我那时从她那里,得到了本应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爱,我曾想过如果失去她,我一定活不成了。所以我决定我长大后要娶她,一生相敬如宾。”萧陌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但是等我终于到了可以娶妻纳妾的年纪,我发现她老了。她的面色不再娇艳,发髻也不再乌黑柔顺了,比起她,我的目光更多地投注在了新进府的其他婢女身上。
“她年纪大了,宣陵侯夫人把她许配给了杂役,她出嫁的时候,我应该流泪的,但我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后来也爱过许多其他女子,被她们所爱时,我就能忘掉寂寞和凄苦;但时间长了,看着她们,又很快会想起她们和我母亲、和那侍女一样,终会老去。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也许我也会不再爱她,这个女人最终也怀着对我的满腹怨恨,抱憾终生。”
崔狻试探道:“难不成你流连花丛,就是不断重复着,在形形色色的女人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可一旦找到了,你就会变心?萧子深,我真的没想到,我以为你只是放浪了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久而久之,长安的女子都知道我的恶名,自然不会有谁付出真心与我交好,我就更加心安理得。”萧陌捂住脸,“反正最后她们也会弃我而去,这样最好。”
“好什么好?你打算终生不娶?”
萧陌带着哭腔回答:“若将长安女子比作牡丹,我不敢奢求摘下哪朵花,因为到我手里,它就会枯萎凋零,离我而去的。我却做不了一心一意的护花人,因为我最终和我最恨的阿耶一模一样。”
他抽噎了几下,抬起脸,露出泛红的眼眶:“我想我只要守护长安,守护它们生长的泥土,看着它们盛开就够了。”
崔狻本来只是想找个倒霉蛋顶缸,没想到牵出这样复杂的往事:“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你这样浪迹花丛,难道就真的不伤她们的心了么?也许就有妙华公主这样,明知你的花名,却试图相信你真心的人呢?”
“怎么可能?公主一定会厌弃我,会离我而去,我无法一生爱她。”
“就算如此,你也必须要和公主面对面说清,毕竟是你先招惹了人家。你找借口逃避的话,更不是大丈夫所为。”崔狻抓了抓头发,长吁短叹道,“你倒是能逃,我可怎么办啊?”
萧陌揪住他前襟,问道:“你说公主万一请下来了旨,我该怎么办?就算抗旨不遵能成,也会伤公主颜面罢?”
“所以你快去和她求情啊!”
萧陌泫然欲泣:“我不敢啊!我自己送上门,公主还不得把我撕了?”
“我能怎么办?公主看上你了,我又阻止不了。”
萧陌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突然激动道:“公主没有选你和谢将军,是不是因为你们有龙阳之好?”
崔狻差点喷他一脸酒水:“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大声!”
“那你说,倘若我也断袖,公主会不会心灰意冷,放弃我呢?”
崔狻不安道:“你别看我,我不会帮你的。我要守身如玉。”
萧陌撇撇嘴:“童子鸡,谁要找你。作戏也要找个像的做。”
郁金堂的乐师忽然敲出激昂的鼓点,萧陌朝那里看过去,突然大笑道:“胡腾舞,好啊!”
崔狻一把没拦住他,他就抄起胭脂盒,踩着乐拍走上旃檀,合着康欲染的舞步跳起舞来。那胡人巴不得萧陌自投罗网,当即身形一瞬,绕到萧陌背后去,引着萧陌向他靠近。
萧陌倒也很配合,两人舞着舞着,渐渐肢体交缠,又变成了那极尽yIn 靡的天魔舞。康欲染还是妩媚的天魔,从背后依附而上有如藤蔓绕树;萧陌依旧是那力士,却已不再对天魔的诱惑无动于衷,沾惹尘埃的菩提树低垂枝叶,任那强劲的藤蔓将他紧紧缠附。
神机营将士的那张桌立刻闹腾起来,打呼哨的、喝彩的、击节的,想要把郁金堂的屋顶掀翻似的。崔狻啐了口,打算上前把发酒疯的萧陌拉开。
天魔舞曲乐奏罢,萧子深与康欲染却维持着不变的舞姿,忽然高声问道:“诸位,我有一问,不知谁能作答?”
“答对了你会脱一件衣裳么?”相熟的金吾卫起哄问道。
“你要是真能答对,我脱到只剩亵衣。”
“那你要问什么?”
“若你在长安游园,见到繁花似锦,枝枝都爱不释手。”他抬起手臂,随意指了几名歌伎,酒客们顿时哄堂大笑,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道,“你想采下她们,但一旦采下,你便不再爱惜她们的颜色,只能任凭她们在手中白白枯萎。你还会采撷这一枝春色么?”
崔狻凑趣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萧子深,你连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