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狻盘腿坐在神机坊大门前,看着营中的甲师来来往往。渐渐的,那些甲师就长出四条腿、两个脑袋,崔狻晃晃脑袋,隐约感觉到上下眼皮快要黏在一起。
忽然有名甲师——为了方便工作,甲师通常都佩戴着类似蹀躞带的革带,方便在上面系昆吾刀等器物,所以崔狻一看见来人身上系着革带和刀具,就知道他定然是个甲师——这名甲师走到他面前站定。崔狻看清他的蹀躞带垂着十一枚金銙,是四品以上官员才能配用的,便满怀期待地抬起头。
神机营中四品以上的甲师,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三个人,不是妙华公主或区百川,就是谢九龄。
——是妙华公主。
崔狻垂下头去,有气无力地拱拱手:“贺将军。”
妙华公主好奇道:“崔二,你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我等谢珠郎。”崔狻打了个哈欠,“你们关起门来十几个时辰了,还没忙完么?”
妙华公主转了转眼珠:“我是不晓得谢九在忙什么。他自己占了一个工坊,都不许别人进去,恐怕又在研制新机甲呢。至于我,在帮他整理‘摩侯罗伽’的草图,等他出来就可着手建造。”
“摩侯罗伽?”
“是新的太极机甲。”妙华公主正色道,“和南遂机甲交战后,我和谢九深感一尊太极机甲不足以抵御敌方大军,势必要尽快补充太极机甲。”
“确实,紧那罗是为爱当急先锋的康欲染打造的。一旦他冲上前去,中军没有太极机甲,未免显得薄弱,容易给敌军可趁之机。”崔狻挠了挠鼻尖,“但是也不必要没日没夜地赶工罢。南遂主将自毁,南遂军也退居岷山中,估计有段日子不敢进犯望鹃了。”
妙华公主道:“沙场瞬息万变,不容拖延。你是将门之后,这点应当比我清楚。”
崔狻莫名奇妙地被她斥责,但也不敢回嘴,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公主说得对。军中没有防御的后盾,也没有能和紧那罗配合的太极机甲,战况脱节,会十分危险,还是尽快再造一尊太极甲为好。”
妙华公主这才露出些微笑意:“是啊,何况军中有善于防备的天才,我和谢九打算一起为他造台防御性的太极甲。”
她说话间,脸庞微微转动,颊上竟有星星点点金辉闪烁,十分秀丽。崔狻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心思一动:“殿下擦的,莫不是萧中郎的金丝胭脂?”
妙华公主一愣,微微颔首,道:“之前谢将军责备他议事不专心,我替他说过几句话。他为了感谢我替他求情,才送我的这盒胭脂,我见颜色喜人,今日闲来无事就擦来试试。”
崔狻几番张口闭口,最后挤出一句:“恕我直言,殿下与萧子深……并非佳偶。”
妙华公主瞟了他一眼:“我知道,萧中郎花名在外,京中闺秀怕是个个都得到过他赠送的金丝胭脂。我在妙华观清修时,确实时常见她们脸上搽着这种胭脂。”
崔狻吞吞吐吐道:“殿下您既然一清二楚,何必选这样的情郎?”
“哎呀,我见殿下去取刀具,久久不回,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正巧撞见崔郎坏人姻缘啊。”谢九龄的声音突然在门后响起。
妙华公主抿唇笑道:“崔家这个二郎,一点也不为好兄弟的前程考虑呢。萧中郎是妾生子,混在金吾卫里庸庸碌碌一生,到死也顶多是个从三品下的官;在神机营里打拼,倒是有望封侯拜将,但是也要出生入死。倒不如做个驸马都尉,舒舒服服地平步青云。”
谢九龄符合道:“如此良缘喜事,若是被你搅和了,日后萧郎记恨你怎么办?”
“他要记恨我就记恨了。”崔狻抓抓头发,“总比他尚了公主还去寻花问柳,被殿下一怒之下斩了来得强啊。”
谢九龄看向妙华公主,揶揄道:“殿下您看,崔郎还是很为友人着想的。本朝驸马都尉不得公主准许,就不能纳妾蓄家ji,对萧中郎来说,怕真是苦海无涯呢。”
妙华公主轻描淡写道:“谁叫他来招惹我。我这公主在道观清修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个少年撞上门来,可不该像传奇话本里说的那样,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何况他的长相谈吐,倒也合我眼缘。他又乖顺听话,想来日后会任我摆布……咳,会相敬如宾。”
谢九龄朝崔狻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又道:“殿下,先不说这些了,我方才将草图重新画过,应当再没有问题,可以开始修造摩侯罗伽的灵枢了。”
妙华公主正要举步往神机坊里走,忽地有只鸽子自窗棂飞入,落在她肩头。这鸽子通体银白,显然是是机关制成,胸前印着不起眼的篆体“贺”字,显然是天家送信的机巧。
南遂主将自尽当日,妙华公主就把这战报分别传给了靖南王府和长安,数日过去,朝廷也应当做出回应了。信鸽嗅了嗅妙华公主手中的沉水香囊,确认了她的身份,才吐出一封信来。
妙华公主将这信抖开,三两下扫过,舒了口气:“靖南王向父皇禀报,南遂唯一的太极机甲炸毁,主将身死,南遂军不敢恋战,撤回岷山之后再无动静。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