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弄出很大的声响,可过了很久,床上的人才有醒转的迹象。
楚颜伸出手,摸到了兀自振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一开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的,就像在马路上被轮胎轧过那么糟糕。
“楚颜?你的声音怎么了?”
虽然嗓音嘶哑,楚颜的语调却像往常一样柔和:“感冒,在睡觉呢。”
闫敏捷在电话那端叹气:“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都一个月不见你了,明天派对能来不?不行也没关系,我让他们撤掉布置。”
“能来。”
“你的声音也太吓人了,别勉强!”
“真的没事,”楚颜轻轻的笑了,“我对我自己的生日派对可是很期待的。”
“也是,你不来那些姑娘要失望死了。”
“小感冒,明天差不多好了。”
“那明天见咯。”
“嗯,回见。”
挂断电话,手机从楚颜手上滑到了床垫上。
他平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他很想哭,但又没有哭。
他很想崩溃,但却十分清醒。
楚颜的生日是四月一日,愚人节。
大概是老天在讥讽他的出生,一个雌雄难辨的生命降临在世界上,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此奇特的事件,不是幸运而是不幸。
母亲嫁入文家之后,有好几年的生日,他都是在学校被恶作剧了才想起来,偶尔有人问他生日,他说是愚人节,也会被误认为在开玩笑。
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恶作剧。
开始像其他孩子一样过生日还是在初中以后,钢铁直男的闫敏捷相信楚颜真的是愚人节出生,也是只有他相信楚颜没过过生日,突发奇想带着一群哥们为他办生日会。
闫敏捷那时沉迷电玩,经济命脉被父母牢牢把控,和几个同学一起凑钱才买了个最小尺寸的nai油蛋糕,数字型蜡烛要另收钱,于是他缠着蛋糕店老板给了他十几根蜡烛,把整个蛋糕都插满了,喜不自胜的将插的千疮百孔的蛋糕献宝一样的捧到楚颜面前,五音不全的和朋友们唱着生日歌。
那是楚颜过的第一个生日,第一回吹蜡烛,许的第一个心愿。
他竟然没有许他最想要的普通人生,在十几根燃烧的小蜡烛前,他感到了幸福,他魔怔了,他许了今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要过生日的傻愿望。
楚颜怀藏隐秘,除了一起长大没心没肺的闫敏捷,他无法与人坦露内心,不喜欢欠人情,不愿接受怜悯,不敢爱人,在他十七岁怀抱更羞耻的隐秘之后,他疏远了最好的朋友。
他优秀又自卑,他亲切又疏离,只有在过生日时,他会跟从同学的节拍,配合的表演惊喜,参加他们为他用心准备活跃气氛的脱线游戏,自己也会笑的像个傻瓜。
就像给一年中紧绷的自己放了一天假。
今年的生日会是话剧社以及与他关系好的同学一起策划的,他到场后才知道是同校一个女生的家里。
他认识那个女生,不同系的系花古莹莹,点头之交的程度。
在他进入黑乎乎的大门之时,彩灯立刻亮了,祝福欢呼和几十个电子礼花混合在一起发出快活的噪音,泳池上高悬着“Happy Birthday 颜大人”的彩灯字,下面坐着闫敏捷最爱的充气暴力熊,两米多高还是明黄色确实是闫敏捷的审美情趣,很黄很暴力,一切倒映在蓝色的泳池里,五颜六色,五光十色,热闹非凡,衬的寿星苍白的脸也有几分喜气。
古莹莹在派对中途拉楚颜去后院告白了,被委婉拒绝后哭了,不过楚颜知道她的难过很快就会过去,他只是很多人梦中的影子,他们见到的是他表演出来的楚颜,不真实的人,不存在的人。
回到派对,寿星服从着大众七嘴八舌的指挥,摆着pose和各种表情与朋友们合影,在大家的起哄下,楚颜在暴力熊旁背起脸上还有泪痕的系花,最后的立拍得照片上,女孩趴在他背上笑的灿烂,亲吻着暴力熊严肃的面孔。
他是她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一个微不足道的梦,她还是会好好活在真实的明媚里。
趁着大家开心打闹的间隙,楚颜躲在后院的走廊里抽烟,他身上还很疼,有些低血糖,冲淋冷水后的烧还没有退,整个人状态不太好。
后院是大片苗圃,种着不知名的低矮植物,指甲大的小白花零散的洒在偌大的苗圃中,很幽静,也很恬适,像是地上的一片星空。
当他按熄烟想回去时,忽然听到一声猫叫,与走廊垂着的走道连通着前院喧闹的派对,这声绵长孤寂的叫声却仍是十分清晰。
他转过头,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立着一只猫。
白色的长毛猫。
它安静的望着他,神态端庄,与其说是猫,更像一个Jing灵。
楚颜怕惊吓到它,猫却像比他镇定,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月光之下,观察着他小心翼翼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