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巴的纠缠,如约来到了兴安府。
    他只是诊脉,就给卓凌诊了两个时辰,面色几度变换,阵青阵白。
    沈桐书耐心等他诊完,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孙鹤白说:"阴毒,这烟鸟阁的江阁主,真是够阴毒。这毒不是下给卓侍卫的,是下给他腹中胎儿的。"
    沈桐书说:"孩子的事先搁下,卓凌可有性命之忧?"
    孙鹤白说:"毒性并不浓,无妨。但他腹中的胎儿尚未发育完全,就遭受如此剧毒折磨,就算生下来,也只怕"他深深看了昏迷的卓凌一眼,低声说,"是个不人不鬼的怪胎。"
    沈桐书心里一紧,不知该如何向卓凌交代,只好再问孙鹤白:"你能确定吗?"
    孙鹤白点点头:"我观胎心脉象,无论快慢滑涩,都绝非人类。皇后娘娘,若是为了卓侍卫好,最好早作打算,引胎带走,只说孩子没了。"
    昏迷中的卓凌轻轻颤抖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无声地缓缓淌下。
    沈桐书沉默了一会儿,说:"待卓凌醒来,让他自行决定吧。"
    卓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小小的孩子在大雨中狂奔,哭着寻找他的娘亲,他的师父。
    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留住任何一点温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痴痴傻傻地苟活在人世上,痴痴傻傻地一人前行。
    他的世界停在了童年时的那场大雨中,再也没有长大。
    可他偏偏遇到了江淮渡。
    那个温柔的大骗子,教会了他什么叫爱,什么叫痛。
    那个男人,说过,要带他回家
    卓凌心里又开始疼了,疼得他眼泪直流。
    耳边有人说:"卓侍卫,我要为你清理血脉残存之毒,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卓凌哽咽着点头。
    他不怕痛,他自幼感觉就比旁人迟钝许多。
    若不是若不是遇到了江淮渡,他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烟鸟山中,秋意已浓。
    荒草枯叶上的血迹被霜雪覆盖,一夜之间便了无很痕迹。
    山中朦朦胧胧的烟雾,拢着一座座不高不险的山峰。
    一袭青衣顺着烟雾袅袅的小路,渐渐隐没在山谷之中。
    江淮渡抬起手,划破指尖的皮肤,用血珠在山石上写了一个十字。
    山石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江淮渡走进去,沿着漆黑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碰到了一扇门。
    他轻轻一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烟鸟山深处山谷中,一座巍峨楼阁伫立在云端雾中。
    山外秋风瑟瑟,此处却温暖如春。
    繁华盛开,彩蝶飞舞。
    白鹤在檐角展翅,鸾鸟盘旋高歌。
    江淮渡顺着长长的栈道走向那座高楼,楼中十数位白衣少年出来相迎,恭声道:"恭迎主人回府。"
    这里,才是真正的烟鸟阁。
    是掌握着天下情报的烟鸟阁。
    江淮渡说:"秦桑呢?"
    一位少年说:"秦宴主仍受天水一楼监视,不便回来,却捎来一道密信。"
    江淮渡说:"念。"
    那少年说:"天水一楼另有打算。"
    江淮渡说:"就这一句?"
    少年说:"是。"
    江淮渡闭目。
    接连数月的换血疗伤,让他有些疲倦。
    他有太多的事要做。
    要对付天水一楼,要对付魔教,要提防曲行舟,还要把卓凌从暗影司手中带回来。
    卓凌还需他换血两次方可痊愈,可若潜龙谱之事未了,他却再也不敢把卓凌带在自己身边。
    潜龙之血,就像一块腐烂的肉,吸引着无数苍蝇和兀鹫前来争夺撕咬。
    他需要结束这一切,他需要给自己一个新生。
    那样,他才能干干净净地把卓凌拥入怀中,过上隐居山林的安稳日子。
    他们一起开垦的那个小菜园,被魔教毁掉了,还未来得及收的白菜和萝卜都碎在了泥土中。
    第十四章
    江淮渡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双杀戮无数的手。
    可现在,他只想折腾折腾菜园,摆弄摆弄灶台。
    在很冷很冷的夜里,把他的小呆子抱在怀中。
    江淮渡站在烟鸟阁的云烟里,远远看着山谷中那座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曾有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笨拙地教他给菜地松土,给鸡鸭喂食。
    那是江淮渡,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安宁生活。
    江淮渡闭上眼睛,努力整理烦杂的思绪,思考各方势力下一步会有的动作。
    还有秦桑秦桑已经失踪六年,他一度以为秦桑死在了天水一楼。
秦桑传递的消息,是在警告他,也有可能是为了扰乱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