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方绍lun记忆中第一次喝酒,两人躲在麦秸堆里大快朵颐,喝了个面红耳赤,回家没逃过老管家的鼻子,赶上他爹心情不好,被罚跪在庭院里挨鞭子。
张三也是这样偏过头来冲他挤眉弄眼,方绍lun原本被训斥得蔫了吧唧的,瞅见他那副怪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落在身上的鞭子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呵,困境权当游戏,艰难权当演习,只要跟他在一块,再灰暗的征途都会变成充满趣味的挑战。
两人无甚紧张感的从二楼穿到一楼耳房,靠着多年的默契,闪躲过几重岗哨,渐渐摸向左侧附楼。
便在此时,庭院对侧传来阵阵呼喝声,匆匆的脚步声往右侧涌去,空气中翻滚起浓烟和呛人的火气,显然唐四按照约定,从山崖将火把丢进了右侧附楼。
那里是厨房所在之处,想必堆满了柴薪。不过片刻工夫,只见明晃晃的火苗“腾”地一下蹿了起来。
张定坤紧紧攥住方绍lun的手,两人好似并肩而行的双豹,趁着夜色的掩护与庭院中渐起的嘈杂声,一闪身躲进了假山洞里。
他从暗处拖出伸缩的梯子,又从怀里掏出手枪,瞄准了院墙边晃悠的脑袋。
方绍lun却突然伸手掩住了枪口,“等等。”
他侧耳细听,只听得卡车的“隆隆”声响,由远而近,飞快地驶到院墙之外,绕着整座宅院回荡不绝。“铿铿”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简短有力的口号,院墙边晃动的脑袋原本因为失火而有所减少,顷刻间却又密集起来。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方绍lun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神情也有些凝重。
张定坤听不懂东瀛语,将唇凑到大少爷耳朵边,“他们说啥呢?狗日的还搬救兵了?”
方绍lun低声道:“三岛雄一郎来了。”
张定坤去东瀛采办机器的时候与那位东瀛军部重臣见过一面,对其老jian巨猾的作派印象深刻,咬牙道:“成日里装腔作势,连个儿子也管教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我给他点教训!”
他听了柳宁的倾诉,心中正憋着一肚子火,只恨一时之间没法收拾三岛春明。听说他爹来了,反倒Jing神一振,把脑袋探出洞口,四处张望起来。
方绍lun忙将他一把拖回来,往洞xue深处走了两步,低声道:“他这回八成就是教子来了……三哥,我们恐怕……”
时机转瞬即逝,如此重兵包围,插翅也难飞。
方绍lun长叹了一口气。自打三岛雄一郎登岸之后,三岛春明便急急忙忙将他送走,如今三岛雄一郎又追到这景园别墅来,看来他的猜想果然是不错的。不论出于何种缘故,这位三岛家的家主,似乎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他揪着张定坤衣领,“三哥,你听我说,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
“走不了就死一块!”张定坤一把捂住他嘴,搂着他脖子啃了一口,“反正就算死咱们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杀了这个老匹夫,柳宁她们那个组织指不定多感激咱俩!”
他怎么会听不出方绍lun言语里的紧张和颓丧?又怎么会不明白院墙外的动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真不怕!
他将他的大少爷搂在怀里,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老子这辈子爱过你干过你,临死还能杀几个贼寇,也算为国为民做了点贡献,值了!”
庭院里的微光从假山洞口透进来,方绍lun怔怔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坚定、不容置疑的目光。
他头一回没有因为他说糙话而生气。
大少爷终于明白,他的张三到底有多么爱他!
是啊,他为救他而来,又怎么可能撇下他逃命?
可两人刚刚冰释前嫌,他又怎么忍心让他陪他赴死?
这一刹那间,方绍lun打消了束手就擒为张三争取一线生机的念头,勇气从心底蔓延,爱意从交缠的目光里滋生流转。
他迎上前,吻住了那张嘴……
过了好一会儿,方绍lun轻轻推开了他,低声说道:“三哥,我不想死,我想跟你一起好好活下去!你听我说,让我先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转圜的余地。要是实在没办法……你再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张定坤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庭院里悬挂的夜灯已经渐次地亮了起来,“砰砰”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等卫兵搜查到山洞里就是瓮中捉鳖,主动出击才能占据先机。
可他攥着方绍lun的胳膊不肯松手,一双狼眸紧紧攫住他的脸庞。
大少爷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却勉强勾起嘴角,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还记得咱们月城那个算命的老瞎子吗?他说你是‘否极泰来,富贵无边’的命,都说他算得灵验呢!”
他掏出手枪递过去,“这个你先收着。”一转身,他挣开束缚,走出了假山洞,走到了光影底下。
片刻的寂静后,密密匝匝的脚步声簇拥过来。
方绍lun抬眼望去,只见庭院甬道上站着一道身影,并不高大威武,背手而立。灯